Wednesday, November 10, 2004

關於另類媒體的一些思考(同是「文化實踐工作坊」的作業)

遲遲未能完成關於另類媒體的作業,其中一個原因是:我一直被好幾個問題困擾著。而且,我不想只為做作業而做作業。相反,我希望自己能釐清這些問題後,才著手完成這篇短文。因此,遲交功課,也在所不惜…… (藉口?!)

面對的首要問題當然就是導師
黃孫權提出的作業題目。第一條題目是「你接觸過的媒體中有沒有你認為是『另類』的?是什麼媒體?為什麼你說它是『另類媒體』?」第二個題目是「選擇任何一個另類媒體,討論它如何再現性別、年齡、階級與族群。與主流媒體有何不同?」

我最能夠應付的是第一條題目:
《捌A報》、《基大行腳》、《錄影力量雙週報》《眾融頻道》等是我所知悉的本地另類媒體。《捌》是學聯社會資源中心(俗稱8樓)的報刊;《基》是基層大學的刊物;《錄》是錄影力量的電子報刊;《眾》是街頭廣播電視台,由8樓錄影力量合作推出,它有些片子可以在《錄影力量雙週報》的「公共空間」中找到。 我說它們是「另類」,是因為它們基本上符合常見的對「另類媒體」的定義,例如非追求利潤;有鮮明的政治和社會取向;閱聽者與製作人是互動的,甚至製作人、故事中人和閱聽者的身份是重疊的;觀點來自民間;收入獨立於商業團體;強調民主決策過程……

定義似乎是很清晰的。然而,其實不是。我曾經與朋友討論香港的另類媒體。每一次討論開始後不久,便陷入一個迷思:另類媒體(有時討論中段會用了「獨立媒體」一詞)往往與小眾製作、聽/看的媒體劃上等號。事實上,我以上所舉的四個媒體的班底,其實不少是重疊的,甚至媒體閱聽者也是差不多。媒體的收聽/收看率低原因可能是媒體關注議題及所持觀點比主流大眾的基進,也可能會是因為媒體沒有足夠人力物力攪宣傳以至製作,致使知名度、可及性和吸引力低。不過,假使閱聽者和製作人越來越多的時候,媒體需要整合和平衡的利益就會越來越多,權力關係也越來越複雜,橫向、參與式的運作模式亦難以進行。

再者,其實區分「主流」和「另類」的意義何在?我想,它的最大意義在於給閱聽者一個參考指引:某媒體的政治取向、編採方針、可信性等。然而,單憑區分「主流」和「另類」並不足夠,閱聽者還是要就每一個媒體的背景、運作等自行作出判斷。況且,正如Alvar所說, 我們選擇媒體的時候,大多並不是取決於它是「主流」還是「另類」,而是它的內容、取向是否符合我們的需要和口味。

關於第二條題目,本來我最初想以《錄影力量雙週報》 為例子,因為最近總算在那裡寫了點東西。後來又覺得《眾融頻道》 更值得寫,因為它直截了當推一台影視器材到街上播放獨立映像,挑戰公共空間的使用,製作人親身落區與群眾接觸。其實,我曾就此與一位參與其中的朋友傾談。不過,我還是決定不會詳細分析它。原因是:我沒有親身走上街頭看過《眾融頻道》 。事實上,當構思這文章的時候,我方才發現:一直以來,我從沒有好好認真細心地看過以上我所舉出的另類媒體。 因此,在上文,我只能說這些媒體是我所「知悉的本地另類媒體」,而不是「熟悉的本地另類媒體」。這使我反思:為什麼呢--雖然這些媒體以至它們的製作人就在我身邊?

想了一大輪,其實我還沒有一個很確切的答案。就這些媒體的內容、取向、形式等,它們與我的理念、生活方式基本上沒有很大衝突。以Alvar的觀點來看,我應該很熟悉這些媒體才對。但為什麼不是呢?

或許,其中一個原因是--這也可能導致「另類媒體」的受眾比較小--現時我們能接觸到的資訊太多了,有時人們連主流媒體的資訊也趕不及消化。問題又來了:為什麼人們往往傾向先消化主流媒體的訊息?我的經驗是:因為主流媒體的訊息來得直接、簡約、濃縮、易懂。很多時,我不主動去找,主流媒體的訊息也自動出現在跟前。相反,我要花很多時間篩選、閱讀、理解另類媒體的訊息。因為這些訊息的內容往往很在地、很分析性,風格也很迴異,水準亦很參差。你可能會說我和其他人很懶,但是人們在這繁忙的世代裡,有時不可不懶!例如,我也很想細閱民間記者計劃的每一篇文章,但有限的時間和精力實在使我有心無力!

這使我想到:接受主流媒體是危險的嗎?絕對是,如果閱聽者只毫無批判、反思地單靠主流媒體理解社區、國家和世界。同理,我們也不能毫無批判、反思地全盤依仗另類媒體理解社區、國家和世界。

事實上,在課堂到日常生活接觸到關於「主流媒體」和「另類媒體」 的討論所給我的印象是:主流/大眾/財權往往被認定是不好的;另類/小眾/民間則被認為是一條光明的天地和出路(有時有「殺出一條血路」之感)。這恐怕是一個簡約的本質二元論。其實它與一般人對大眾文化被認為低檔,精英文化被視為高尚的看法沒有很大差異。從事文化研究工作者、民間工作者等經常批評這類二元論述,但為什麼往往又道德化和神聖化另類,矮化主流呢?

另外,對主流媒體批評多基於從supply side的角度去看:專業新聞從業員如何不濟、扮作客觀中立……反擊方法便是另類媒體不嫌主觀偏見,秉持民間多元角度報導分析。我固然不會否定另類媒體作為「守門者」的角色,甚至我很欣賞另類媒體工作者的自省意識。然而,我們可能更要進一步demand side去想:為什麼閱聽者多傾向主流媒體(上文對這問題有一點討論)?這其實有點諷剌的--主流媒體的擁護者很多也是另類媒體所重視的「民間」。然而,其實主流媒體的閱聽者是否只是被動地受到主流媒體的「荼毒」?還是,媒體內容形式等是媒體與閱聽者的互動結果?閱聽者在閱讀主流媒體的過程中有否創造些什麼(類似De Certeau提出的consumption as secondary production)?我想說的是,閱聽者固然對另類媒體的製作有相當影響力(因為他們可以直接參與製作),他們對主流媒體的製作同樣也有影響力。因此,閱聽者如何看、如何聽是相當重要。我想,現在的問題是大多閱聽者欠缺批判和反思。為什麼會這樣呢?我們又能做些什麼改善這現象呢?

在剛過去的星期天, 我出席了牛棚書展中《(另類)媒體與香港生活價值講座》。我很同意一位台下觀眾的發言:他指出另類媒體其實良莠不齊。看另類媒體,往往要花很多時間和耐性。因為在另類媒體中的十篇評論,九篇可能只是謾罵,只有一篇比較像樣。同樣,我也想說,主流媒體也有良莠不齊。主流媒體中,固然有差劣的製作,也同樣有不少我認為是優秀的製作。 因此,講者王岸然完全否定新聞從業員、主流媒體的言論,恕我不能認同。

在此,讓我嘗試比較主流和另類媒體對牛棚書展和《(另類)媒體與香港生活價值講座》的報導和評論為例,理解他們的「表現」。主流媒體方面,電視不會報導是預料中事。報章呢?哈哈,坦白說,剛好這兩天沒有時間看報章,所以就此沒有分享。那就讓我集中在另類媒體吧。我在不少blog以至In-media (HK) 均看到有關牛棚書展和《(另類)媒體與香港生活價值講座》的報導和評論。如我所料,這些報導和評論均是相當正面的。可惜,對我來說,它們有點不盡不實。例如,關於講座的報導和評論給人的印象是:這講座內容很豐富,很有啟發性。不過,我沒有這個看法。相反,講座令我有點失望。事實上,我有好幾位朋友(當中有參與另類媒體製作)中途離場。我想,講座最值得批評的是:它沒有觸及「香港生活價值」這議題,更莫說將另類媒體扣連到香港生活價值。講座中,馬傑偉提到的視角文化很有趣,似乎能給另類媒體一個可行的建議。可惜他和整個講座沒有再深化這方面的討論。此外,他提出主流媒體不善,另類媒體則脫離群眾。本來想細心聽他的解說,可惜他又沒有詳細解釋這觀點。另外,有點好笑的是,每當我看到關於牛棚書展的報導和評論,我不期然想起星期天,我一位在牛棚擺檔的朋友用咪高峰持續狂喊「牛棚書展好X悶呀……呢兩日我幾乎悶死啦!」讀者可能會批評我:為什麼不寫篇文章到另類媒體,批評它們對牛棚書展和講座的「失實」報導?好的,現在可說是做了吧……

我想再談談另類媒體的形式、組織運作和內容。先談形式。最近,我與一位同學初步構思,辦一份天水圍地區報,對象是區內的婦女、失業者、老人等多留在社區裡的人。有同學看了我們的初步計劃書後,認為地區報比另類網絡媒體更實在、更有具體且在地的社區網絡及對象。我想,網絡媒體和文字媒體的特質不同,故有不同的對象和效用。在過去三課有關另類媒體課堂中,我深深體驗地網絡媒體的潛在力量:由於電腦和網絡技術日趨普及,操作越趨簡易,人們比以前容易地、低成本地以DIY形式建立自己的網絡平台。虛擬網絡也提供一個有快捷、打破地域、時間、輩份等界限的空間,給予能在線的人們發聲、討論、連結。然而,網絡媒體並不能取代傳統的文字媒體,起碼在短期內。首先,國與國之間、社區之間以至社群之間的數碼鴻溝是不容忽視。例如,我相信網絡媒體不太適合於我和同學構思的地區報的對象。另外,有具體且在地的社區網絡和對象的好處是:媒體工作者比較容易與對象接觸,相關行動也比較容易看得見,捉得住,摸得到,來得切切實實。而且,要推動社會目標,往往最終離不開看得見,捉得住,摸得到的社會網絡和行動。因此,虛擬網絡的公共空間不能取代物質(physical)的公共空間,但這已是另一議題。

其次要談的是媒體的組織運作。當我和同學構思地區報的時候,也會參考另類媒體的組織和運作模式。例如:以橫向溝通方式發展、製作者與讀者互動合作、舉辦民間記者合作社和讀者會等。但後來發覺,自由民主發佈是有限度的--這也是IMC網站遇到的問題。例如,我們曾設想:如果記者或讀者寫的稿件的取向與我們的理念有衡突(如歧視新移民),怎麼辦呢?結果我們暫時決定,一旦有這樣事情發生,便要作平衡報導。另外,我們又考慮過如何決定誰能成為報章的記者呢?他們是否需要「培訓」?我們最後決定設立記者合作社,盡量以橫向而透明的互動交流模式來減低由上而下的權力問題。然而,明顯地,另類媒體與主流媒體一樣,存有「誰倡導」(who advocate)這類權力關係。只是,另類媒體似乎有比較強的批判和反思的意識。

最後想談的是內容。在另類媒體的課堂上,曾討論過blog成為個人網上日記的現象。當時我倒感到有點尷尬。回想當初,因為看到越來越多朋友有網上日記,自己有時也喜歡寫點東西,所以便成立自己的Blog。有人給回響、與我討論固然是好。但就算是沒有,也沒有所謂。現在,我仍然認為寫日常生活,未嘗不可。日常小品不但怡人,也是有社會性的。難道我們對事情的看法不是從日常生活體驗出來的嗎? 一位擁有Blog的朋友說過,在這時代,人們真正能夠表達自我的渠道,似乎越來越少了。Blog就成為了他表達自己的平台。天天寫佳人才子戀愛日記固然使旁人難堪,但硬要人人寫社會議題也是令人難堪的。

終於完成了這篇文章。以上觀點,很多是寫的時候才想到。或有混亂和謬誤之處,請指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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